星期日, 一月 25, 2009

滕彪 : 公民在行动


一、

在2008年12月27日的公盟五周年庆典上,许志永接到访民张小玉的电话,说她被关在黑监狱里,希望打黑专家、访民救星许博士前去营救。我和宋哥听了,决定同去。宋供职于一家超牛媒体,但他以普通公民的身分介入此次公民行动,并且以超帅的发挥让YY等兄弟佩服得紧。

12月28日中午,志永和我在饺子馆里接到电话:第一批队伍已经提前做好了战斗准备。在去往黑监狱的出租车上又得到前方汇报,另一批队伍也在指定的时间到达了指定的地点。我的两股小分队(总共三人)也陆续到达。许司令在车内气定神闲地排兵布阵:一场恶战似乎就要来临,我的这位哥们就要在冲锋在最前线。我们目前的身体状况完全符合被适度殴打的要求。

此役所在地乃是河南省南阳驻京办所开的黑监狱,又名京宛宾馆,坐落在京石高速路边的郭庄子,当年“7.7”事变发生地离此不远。各路人马汇合在一起,凡35人,是系列公民除黑行动中规模较大的一次。战前作了简单的总动员,强调的只有一点:我们是作为公民发现并举报非法拘禁的犯罪行为,必须坚持绝对的非暴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兵分三组:第一组许、我、单亚娟、四六等五个人,负责与黑监狱短兵相接;二组YY等六人,负责拍摄和接应第一组;余部第三组,在大门外等候,接应一二组,随时听候调遣。

3点左右,第一组正式出发,根据同组战友多次被关黑监狱的经验,京宛宾馆后院的二层楼必是黑监狱无疑。大大的福娃印在大大的铁门上,从外面看来喜气洋洋,一片和谐气息。我眼前一恍惚,看到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五个娃娃向外地访民突然露出了青面獠牙,恶狠狠地吼到“北京黑监狱欢迎你!”(写实中的蒙太奇,供记录片导演参考。)

我们在门外看访民,有人在门内看我们。里边的人问,“干什么的?”答曰:“接访民出去。”

“接哪一个?”
“张小玉。”

“有手续吗?”看守说。
“要什么手续?”我们问。
“到宾馆114去开。”

我们到114房间。一男出来,了解了来意,说需要汇报一下。此时一女回来(后来得知,此女子姓李名敏,南阳驻京办负责信访的干部也)。我们说,“要把我们的朋友张小玉等人接走。”她问,“你们是谁。”答曰,“我们是公民。”她说:“我们对公不对私。”(理解这句话需要多学科背景,有愿意把此话题写成政治哲学或法社会学博士论文的,我愿意免费予以指导。)

“我们是‘公’民啊,又不是私民。”

跟她争执了一会儿,我们又赶往宾馆后院。(此时第二组已经跟进,与第一组会合。)向里面的访民了解情况,记录他们的名字、年龄和被抓日期等信息。四男三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围了上来,不让我们和里面人交谈。他们气势汹汹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拿出证件来!”

我说:“你们有什么权利看我证件?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们既迷惑又蛮横。

“我们是公民。我们在举报犯罪。你们非法关押访民就是非法拘禁罪。”许司令回答。(版权声明:这是本博士临时专用的说法,其他人不得擅自使用,但与许博士同在未名湖里游过泳的除外。)

他们大怒,推我们。有人要抢夺我们的相机和手机,因为我们人多而未能得逞。(此时“12.28”公民行动第三组前来增援,时机选择恰到好处。)

有人动粗,“四六”的手被挠伤。他的表现可圈可点,嗓门洪亮,怒目圆睁,威猛无畏。打手们蛮横地推搡,我们用身体抵挡,退了又进。我把双手插进衣服兜里,该出手时就不出手。我们队伍里有个同志被激怒了,想要还手;志永见状,厉声喝止,不怒而威。

与此同时,访民们隔着铁门大声向我们控诉黑监狱看守和接访办的暴行,一些人用力推门,大铁门在冬日的阳光里摇摇晃晃,醉汉一般。男女打手们在门外对访民进行辱骂恐吓。辱骂和恐吓不是战斗,而是战斗的号角。

一个老人两只手臂攀上铁门,高呼“救命啊!救命啊!”一个超牛媒体和几个次牛媒体的超牛记者、资深打酱油人士YY、公民记者无名氏等人,都记录了这一场面。

“救命”喊声持续了三分之一小时左右。一个戴瓜皮帽的年轻打手气急败坏,翻过铁门去打人。我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打人!”铁门里面一片混乱。踢打声。救命声。女人的尖叫声。(据12月31日访民在公盟办公室的描述,当时瓜皮帽试图把门上的老人拽下来,但被访民们用身体顶住。)我心里很难受,一种极大的侮辱涌上心头。这位比我父亲还老的老人、这些可怜的父老乡亲,在我面前正在被暴徒殴打!而我,一个知识分子、法学博士、大学教师,在海内尤其是海外享有一定威望的维权律师,以及几十个公民战友,竟然无法阻止暴行的发生!两个字:太耻辱了!

这是2008年12月28日下午4点08分的北京。

后来知道这位在恰当的时候喊出了恰当的口号的老人,姓王名新甫,南召人士,年方70岁。他在后面的故事里还会出现几次。此处要说的是,这三个汉字和一个感叹号终于在年底脱颖而出,力压群雄,成为本博士评选的2008年度话语top10之首。排在二、三、四位的是:

  “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

  “因为他们的背后有你们”、

  “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

“救命啊!”之所以成为一匹黑马,是因为它精炼而形象地反映了我们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它贯穿了2008年的几乎每个重大事件:“3.14”、“5.12”、“7.1”、瓮安、孟连、陇南、溃坝、出轨、熊市、毒奶粉、城管杀人、精神病院、派出所、黑监狱……。进而言之,它概括的不仅是2008,而是十年来、20年来、由此上溯至60年来国人想喊而不敢喊、不会喊、忘了喊的心声。那想喊而喊不出、喊出而被湮灭的,无非此三字耳。

跑题了。当时气氛紧张,场面非常混乱,不允许胡思乱想。双方在进进退退、吵吵嚷嚷中身体亲密接触,先后出现三、四次高潮,实在不符合胡总“不折腾”的号召;为了恢复社会性和谐,我们报警。

二、

警察来时,大门上的老人仍在呼救。我们跟警察说,“我们在举报犯罪,非法拘禁的犯罪行为正在发生。人民养活了你们,你们就看着办吧。”

(此处可以插入一个法学院学生上课的镜头。Ppt上打出我国《刑事诉讼法》第84条:“任何单位和个人发现有犯罪事实或者犯罪嫌疑人,有权利也有义务向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或者人民法院报案或者举报。”翻译成普通话,意思是说,我发现了有人犯罪,就有权利举报;而且也必须举报,否则就违法。这一条文郑重推荐给探访黑监狱的公民掌握使用。)

那位老人被带到警车里。警察显然知道黑监狱是怎么回事,他们处理的过程中,我们和黑监狱一方仍在不时地大声争吵。警方后来命令公民行动团的大部分人到宾馆大门外等候,我和许志永、四六等人留下。卢沟桥派出所的孔副所长不紧不慢地了解情况,而我们强调,现在犯罪正在进行,必须刑事立案。再走几步就可以了解这是否非法拘禁,以及获取更多受害者的名字。

我把七、八个被关押访民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但那张纸被女打手抢走。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提前安排人把这张纸用相机拍摄下来。当警察要名单时,我早有准备。

京宛宾馆的总经理、监狱长威胁说,“只要打一个电话你们这些人谁也出不去。”四六不信邪:“你打啊,现在就打。”

李敏和另两个女打手的表现也相当蛮横。据不可靠消息,李敏在黑监狱的名言是:“我比男人还男人,比武则天还厉害,我一句话就能把你们装到监狱里去。”另据公民记者报道,另两个女人一个姓赵,负责开票;一个是李敏之妹,负责收钱。

我们要求警察去十几米外的犯罪现场调查犯罪事实和受害人情况。警察置若罔闻;说什么,没有经过允许不能随便去别人家屋里搜查云云。我希望喜欢抄家的警察们向卢沟桥派出所学学。其实这根本是牛唇不对马嘴,既不需要搜查,也不需要进入任何人家里,在门外就可以了解清楚。

一个访民从门缝里递出来一张纸条,我赶紧收好。小警察命我交出来,我严词拒绝。岂有此理。

大致内容抄录如下,致力于研究黑监狱的意识形态与经济基础的学者应该重视:

  他们这是个黑监狱,经常关押70~100人,不准出门。让各县乡
  村政府来接人时给(黑监狱)交钱,每人每天80元。……这是南
  阳市信访局在北京的分流中心,也是他们借机发横财的旅馆。县
  政府接不走上访人员,就用绑架手段强行运回家,回去后,有的
  拘留,有的判劳教,问题还不给解决。……请你们救我!

时间一点点过去,警察实际上是在等河南驻京办的领导过来,把老人移交给当地官员,然后再把我们带到派出所做笔录。我们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时候王老先生被信访干部逮去,羊入狮口,很难避免被暴打。我们私下小声商量,一定要让他和我们的人在一起,否则绝不离开。老人从车里出来,我们问:“你愿意跟我们走呢,还是跟信访办的人走。”老人以为我们全是记者,就说:”我跟记者走!“警察问:“谁是记者!?”沉默了一会儿,四六说,我是记者!之所以沉默了一会儿,因为虽然革命队伍里有好几个记者,但他们都不是以记者身分来正式采访。──我对老人说:“你跟着他(四六),还有这个姓郭的,不要跟别人走。”这时,南召信访局的马局长赶到,老人指着他喊:“我不跟你走,我不信任你!”于是搂住四六的胳膊不松手。等我们要被带到派出所时,他又紧紧搂住郭玉闪的胳膊。我估计四六和小郭当时一定有一股骄傲的暖流涌上心头,有一种成为“解放”军的感觉。

警察想把老人交给马局长,我们用身体护住;我和志永质问:“他是自由的人,你们没权利不让他离开。”──场面又有些混乱。这时候,在门外的20多人看到里面有情况,黑压压的压过来了。

事后回想,仗着人多势重和得道多助,我们硬是把老人从警察和局长口里夺回来了!

我和志永、四六、cl、王老人一起被带到卢沟桥派出所,余部在京宛宾馆门口继续等候。温度很低,寒风刺骨,他们已经站立/颤栗了N个小时。

黑监狱的一辆车尾随我们,一直到派出所门口。我们立刻明白,这一定是绑架王新甫老人的。(绑架这事儿我熟悉,在我眼皮子底下维权人士、瞎子、老太太、三岁小孩、证人、还有我本人都被活生生绑架过。这几次虽然被媒体叫做“绑架”,但不符合绑架罪的构成要件,犯罪者构成的是非法拘禁罪!)

四人当即决定,在警察做笔录之前把老人带走,脱离险境。四六让我带着老人打车走,他用身体挡住黑车。cl虽然反对,但四六坚持。我们几人走出警局,等车未果。这时志永带老人到马路对面,并往黑处走去;我们立即明白过来。四六已经站在黑车车尾位置;我站在黑车侧面靠车尾的位置,此车动弹不得。一~二分钟后,车里人明白过来,两女人出来张望,沿马路跟踪了一会儿立即返回。目标不见了!显然他们要开车跟踪。我们站着不动,司机下来说,你们没看见倒车吗。四六装傻。司机上车,四六继续站着,车动他也跟着慢慢动。无奈,车只能往前开,艰难地调转车头,这样四六就面对车头了,又阻挡了一会儿,估计给志永留了足够的逃跑时间,才放那车离开。

不久志永回来。通过他的记述,我们看到了卢沟晓月版的亡命天涯:“我带老人沿着路边走了几百米,在一片比较荒凉的地带,我让老人先躲起来,我观察了一会,看没有人跟踪,走过去塞给老人100元钱,问他有没有把握逃离,他说没问题,我说我们只能帮到这里了,再见。目送老人消失在夜幕中,我突然眼睛酸酸的。”

老人究竟有没有被追上或者被绑架?黑监狱里其他上访者命运如何?警察、黑狱头目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合法化危机?且听下回分解。

三、

2008年最后一天三鹿案件开庭,我和志永从石家庄法院抗议回来,在公盟办公室亲切会见了王新甫、张小玉一行八、九人。通过王新甫的讲述,我们知道,他在黑夜的寒风中孑孓而行,乘上公交,安全抵达某五元旅社。

如果能够听到黑狱司机的讲述,大概是这样的:(河南味儿的北京话)“丫两个戴眼睛的故意挡住车,窝火!真想撞死丫挺的,在派出所门口又不好意思。路上黑漆漆的,老头儿跑的又快,上哪儿去追!”也可能是这样的:“我们本来想看看派出所门口挂的灯笼上的关公的胡子到底是单儿还是双儿,可小李子突然来了尿儿,要我拉他到树底下放水,两个神经病把车给挡住了。”这件事儿提醒我们,对一件事儿的讲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视角和偏见,看《罗生门》和《宪法.序言》时得有这根弦儿。

又跑题了。当时我在派出所做笔录,张小玉来电:有六个人已经获得了自由!这样,我们的这次“非暴力进攻行动”(唐荆陵前律师语)就取得了救出七人的阶段性胜利。还有些访民想出来,但被黑监狱继续关押。

12月31日在公盟办公室,张小玉说:“我太感谢你们了,我被抓进去当晚就生病了,咳嗽,发高烧,他们不给药吃。如果不是你们,我就没命了!”访民控诉,有人病得不轻,在里面每天尿湿裤子。里面吃的是杂汤剩菜,猪食似的,不象人吃的饭!关了15天了也不给牙刷,给他们钱让他们帮着买个毛巾,也不给买。

……

我向给我做笔录的王姓警察强调:“那些人既不是公安部门,又没有合法手续,非法剥夺访民的人身自由,显然构成非法拘禁罪,我们要求对此进行刑事立案。我们多次要求调查犯罪现场,了解更多受害者的情况,但警官置之不理。”(记录时却写成了“警察因有其他任务,对我们的要求未予拒绝。”我早就发现警察笔录里面的猫腻很多,虽然未必是颠倒黑白,但歪曲被询问者的意思是经常出现的事情。法庭的笔录也是一样。由此出发可以写出一篇不错的硕士论文,对此课题有兴趣的女研究生,我免费予以指导。)

玉生、仲夏、玉闪、亚娟等几个人到派出所隔壁的饭馆等我们,其余的各自回家。我做过笔录之后,被叫到所长办公室。孔所长说,驻京办的同志想和我们聊聊。我说,“可以,既然他们还没到,我先去吃饭。”席间接到孔所长电话,说驻京办希望和我们对话。

来者何人?正是李敏。她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先向我们道歉。我们的态度很明确:不管信访工作有多复杂的背景,也不管访民的冤屈情况如何,关押访民的行为毫无疑问构成了非法拘禁罪。不管你们怎么看和公安怎么处理,都应该依法办事。谈了几句,她说让我们等一下,她打电话请示领导。cl说,“下午的整个过程已经被记录下来,我们有渠道和你们领导讲话。”我说,“你们放了六个人,我们表示欢迎,但是放的都是焦作的,现在还有不少来自南阳的人被非法关押。你们必须立刻停止这种犯罪行为。如果能把他们放出来,有很多事情我们都可以谈。我们受的伤都是小事。”

她不停地拨电话,搪塞说自己做不了主。许志永讲:“我想说的就一点,做人不能坏良心!”掷地有声。建议各级信访部门把这七个字作为工作纪律第一条。我又突发蒙太奇想:春节将至,许司令的谆谆教导在各级信访工作者的心灵里掀起了巨大波澜。他们痛心疾首,痛不欲生,痛定思痛之后痛下决心要痛改前非。中央各大信访机构联合向社会征集上联,下联就是许司令的七字真言。本博士的上联最终夺冠。如果您在春节期间来到遍布京城和各信访大县的黑监狱和,将看到大红春联一幅,上书:“行事虽然犯法律,做人不可坏良心”,横批:“接着忽悠”。

──回到正题,许司令说,“你们不要整天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家人遭到了冤屈,四处上访无门还要被关进黑监狱,你怎么想?”cl说,“做人要有底线!”我说,“你们当着我们的面辱骂殴打上访者,你们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只要这些访民被你们继续关押,我们就不会算完!”

深夜,在黑出租车上得到消息:其余被关押的30多个上访者从二层小破楼被转移到京宛宾馆,条件显然改善很多。我们很有成就感。用我们疲惫的双眼往前看去,夜正长,路也正远,前面的戏(不能简称为“前戏”)还有很多……

12月28日是老侠生日,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喝酒的,但被这次探访黑监狱给耽误了。其实我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他,连他住在黑监狱还是红监狱都不知道。只好用以上的文字,遥祝老侠生、生、生日快、快、快乐!

四、

上面的结尾不错,本可以结束了。但是有三点需要补充一下:

第一点。我们在当晚喝酒时商量,每个人都回去写点东西,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记下来。因为在这个事件中,每人任务不同,经历不同,介入程度不一,视角也不同。这个“视角”,既是指眼睛看的角度,也是指观察者的经验、心理、立场和知识结构。事件对每个参与者的影响也不一样,此次除黑行动是有些人的处女公民行动,对他们的意义就比对酒精考验的许博士的意义大得多。

这是个很好的想法。把每个参与者的描述综合起来,也许能得到对这个事件的全方位的印象,也可以更全面地展示这个事件背后更鲜活、更丰富的社会信息。作者不同、体裁不同、文章风格不同,描述的却是同一件事,借助互联网的复制技术和传播技术,可以合成同一篇文章,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崭新的文体,史称“彪体”、“发飙体”,又称“黑监狱体”。以这种文体写成的文章,没有固定结构,没有中心思想,没有统一的风格,没有一致的立场,极端起来可能是个日记、散文、论文、诗歌、小说、话剧、音乐、电影的大杂烩。以这种文体写成的文章,不再有文字和行动的区别。文字就是现实的一部分,而现实也成为或者可能会成为文章的一部分。

福柯“同志”说,“话语就是权力。”胡平老师说,“拳头就是权力的话语。”哈维尔老人家说,“说话乃是无权者的权力。”互联网说,“想说话你就说啊!”

第二点。有人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你怎么用这么不严肃的语调写出来?不和谐。”其实我们并没有觉得大义凛然,真理在握,还没怎么着先把自己弄得象夏明翰和活雷锋似的。我们只是一群网民,几个搞不到教育部研究课题的学者,几个以稿子被枪毙为荣的记者,几个苦大但不仇深的访民,几个到卢沟桥头做俯卧撑的待名真相的群众,为了大致相同的目标──打击黑监狱,认识新朋友──走到一起来了。20年前有一句名人儿子的名言:“中国人活都不怕,还怕死吗?”说得多好。不得不死的时候,怕也没用。既然不得不活,何不轻轻松松?如果维权护法成为一件好玩儿的事儿,何愁后继乏人?我给韩寒写的颁奖词里有一句:“在我们这个时代,清醒的行动者是稀缺的,正如来自心底的笑声一样。”萧翰以“快乐的公民”名之,我觉得挺好的。此次除黑行动历时十小时,虽然“险象”环生,但那点儿危险无足挂齿。整个过程我自己没有一丝恐惧,其他人如果有恐惧的话,最多也是一丝而已。虽然有古稀老人王新甫这样的30后,但他对这个事件的理解也很后现代;公民行动团始终洋溢着70后的纯洁、80后的坏笑和90后的胡搅蛮缠。他们的心态和说话方式直接把我的文字风格歪曲成现在这样儿。

第三点。在本文写作完成之前,接到王新甫老人的电话:他再次被抓,现关在菜户营附近的一个黑监狱里。


(2009-01-04)

〔原载《公民月刊》2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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