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十二月 16, 2008

冉云飞:恐惧并不可耻

http://www.bullog.cn/blogs/ranyunfei/archives/241940.aspx

我当然不会做论文,来说恐惧是什么,但恐惧是人常见的心理与生理反应。当有意外的人与事,或者人与事强大到自己不能掌控的时候,或者威胁随时有可能降临,头顶悬了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时候,人就难免不恐惧。换言之,恐惧并不耻辱,只是我们常见的心理与生理反应而已。

恐惧并不耻辱,用尽一切办法想让你恐惧的人与机构,才是真正的不良。就像人应该拥有的诸多自由一样,应该拥有免于恐惧的自由,所以那些造成你恐惧的制度与人事,就是我们应该起来改变的对象。

而政府就像一头猛虎,它的权力不受制约,就像没有笼子的约束,却放任它在人群密集的大街上行走一样,那是一件多么危险可怕的事,而这正是布什主张将政府关进笼子,官员要站在笼子里讲话原因。而我们的政府不仅是一头在大街上放肆行走的猛虎,而且还是时常威胁你、警告你的猛虎。尽管有时这头猛虎并不一定来骚扰你或者诉诸武力吃你,但它让你随时感到有一种危险、不安在蔓延。

当这种不安蔓延到你生活中的各个领域,监听、跟踪、盯梢、告密等成为常态的时候,当高压、流放、改造、严打、杀戮,佐以无边的谎言宣传时候,当亲人不可靠、朋友不可信、你要自证其罪(包括交心)、每个人都恐惧到互相提防对方的时候,恐惧就会变成你生活的空气,从而恐惧如魂附体,成了不少人血液的一部分。即便剔骨换肉也无法清除,这是一种怎样要命的纠缠,不经历法西斯、共产主义国家生活的人,是断难想像的。因为所有的文字描述及图片展示,都不能罄尽恐惧之于他们生活影响之万一。

恐惧不只是一种心理状态,对于权力不受制约的政府与统治者来说,不仅成本最低,而且有像古罗马斗兽场里,观看人兽互斗的乐趣。他们从人民互相撕咬,争相向他告密,争相向他求饶献媚里,得到了一种变态的精神和心理满足。这些满足是他们在物质生活高度腐败的情形下,另一种他们常规的娱乐。

即使人民变得恐惧、胆小、懦弱、麻木,成了他们最大的娱乐。他们看到人民互相不信任,带着戒惧的眼光,连亲友间倾诉心曲,包括夫妻间的枕头夜话,都会变成恐惧的一部分时候,他们是多么得意啊。那种狰狞的笑,你只要有一定的想像力,便不难感到那种笑声是如何让你头皮发毛,悚然惕心。

从小的愚民教育、听话说教,到“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民众心理,再到无处不在的阴谋的泛滥(互相利用信息不对称坑害对方),就是一个信奉丛林法则的政府所必然乐意倡导的。我们只要看看中国人许多方面的处世原则,就不难看到专制制度和独裁政府,对我们的伤害有多大,因为我们许多处世原则,都还是地道的丛林社会的产物,而非文明社会所当有。在一个信奉弱肉强食、不信而多骗的社会里,加上政府无处不在的惩治性管理,恐惧成了我们生活的信条。

但吊诡的是,在独裁制度下生活的人,恐惧却是互相的。不只是小老百姓恐惧,官员乃至最高当轴一样的恐惧,他们的办公室、坐车、住家乃至他们的出行,都成了一种设限的猪圈般的生活,只不过他的猪圈豪华得多。独裁制度下,民众最受伤害最为恐惧,但官员乃至最高当轴他们也是恐惧者,只是他们恐惧比我们少一点而已。

一个互害的社会,一个使所有人都恐惧的制度,我们生活在此中的人就是不思改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或许有人会说,官员把恐惧当成是一种享受,因为他们喜欢那种无时不在的保护性的生活。所以官员们要竭力阻止社会改良。一个健康的社会,以使大家都获得自由,因为大家都自由了,他们的特权感就体现不出来了,那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和自傲(林嘉祥的“屁民论”就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就无法体现出来了。但问题是,这样的官民关系,伤害和恐惧的绝不只是民众。恐惧并不可耻的,但可恨的是独裁制度,以及竭力想维护此种制度的特权人士。

有人说,你就不恐惧吗?我恐惧,和大家一样。但我认为面对恐惧的方式可能有所不同,有人说,你的电话肯定被监听,我说他爱听不听(这不表明我赞赏他来听,我反对他来听,这只是我反对无效时的被动考量,但对他们这种窃听,我一直反对),事涉公众利益,我私下说与公开说的完全一样;有人说,你出来可能有人跟踪,我说我到不了那个级别,即令是有,我也欢迎他一起聊天喝茶,但茶钱你得自己给。

官方最高兴的是,你完全按照他威胁性的旨意来生活,生活在恐惧不安中,活得越来越憔悴,生活越来越无趣,它最高兴。它会暗中说,他丫的牛逼个啥,还不是被吓得半死。对待恐惧,你就是时常恐惧,时常警惕,恐惧也不会自动消除,那么你最好是不那么理恐惧,按照自己的生活路径去生活,那是对给你制造恐惧者最大蔑视与难堪。人生有限,与其恐惧地活着,半夜三更时常失眠(你就天天不睡,它要抓你还是要抓你,因为你与恐惧制造者的博弈还没有达到一种有效的均衡,当然达到了有效的均衡,那么它也就无法制造恐惧了),毋如完全尊重自己的规律与轨迹,这是对制造恐惧者的最大打击。

这样说,不是说要你无视恐惧,做任何事都应该有自己的实际利益与生存境遇的考量。我是一个不要求别人怎么做的人(我也无权且无意这样去要求,如果一定要分的话,我是个消极自由主义者),我只知道自己愿意去弱弱地做,做一些能做的事。我说出这一切,只是为了与大家分享我对恐惧的看法。

你可以恐惧,但你不必由他人吓唬,变成一种自我吓唬。你不要顺着恐惧制造者的圈套和心意,自我复制恐惧,最终成为恐惧彻头彻尾的奴隶。最大的恐惧只有恐惧本身,就是这个道理。


2008 年 12 月 13 日 9 : 28 分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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